三折剑-【2023年12月更新】

来自:激情文学网  |  2023年12月08日

三折剑-【2023年12月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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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折剑-【2023年12月更新】

第一章 小酒店高手辈出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中秋已过,秋风带着微微寒意,太阳也比夏天提早下山,现在不过申末酉初,天色就已逐渐昏暗下来。瓜州,这富有诗意的古渡头,小街上开始有了疏疏落落的灯光。这是街尾的一家小酒馆,门口悬挂了一盏半明不灭的气死风灯,随风晃动,木板门只是虚掩着。

里面地方不大,一共只有五张桌子,而且都有一面靠着墙壁,此刻已经坐满了人,这些人当然都是没赶上渡船过江的客官,不然谁会在这里打尖这五张桌子的客人,身份各不相同,坐在门口左首一张桌上的,是三个彪形大汉,每人都有一个长形布囊,分明是刀剑之类的凶器,而且貌相凶戾,大概不会是什么善类。

进门右首一张桌子,是两个布贩,一胖一瘦,看去约莫四十出头,生相老实,入门处还放着七八匹花布,用蓝布包着。稍里两桌,左首桌上坐的是一个青衫少年,二十出头,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不但貌相俊逸,人也温文有礼,自然是读书相公了。

右首桌上,是一个单身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穿一套合身青布裤褂儿,头上用青布包着秀发,身材苗条,只是皮肤黑了些。但黑里带俏,虽是乡下姑娘打扮,但可没有乡下人的腼腆模样儿。

再往里,左首是通道,通向厨房的出入之路,只有右首放了一张桌子,坐的是一个衣衫褴楼,面目黧黑的小子,敢情他自惭形秽,独个儿坐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低着头,自顾自吃面。酒馆老板是个腰背已弯的老头,头上戴一顶压眉毡帽,身上一件蓝布夹褂,也起了油光。他是跑堂兼掌厨,切菜、下面、端酒、倒茶,一个人包办,自然忙得有些照顾不过来。

“砰。”有人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接着一个粗里粗气的声音,吆喝着道:“喂,老板,叫你再添三斤酒菜,你是聋子大爷们吃饱喝足了,还要办事儿,还不快点”这吆喝之声,不用看,就知道是进门左首那张桌上的客人。

因为只有那张桌子上,围坐三个壮汉,他这一巴掌,拍在桌上,差点没把点着的蜡烛,给震倒下来。这三个壮汉,大块肉,大碗酒,喝得也差不多了,三张横向脸,已经绽起了青筋,三个人全已敞开胸襟,胸前露出了茸茸黑毛,大有披凶当风之意。底堂里几个客人,本已对他们凶悍粗犷相貌,感到不安,这一吆喝,更是不敢作声。

酒馆老板连声应着:“来了,来了。”一手捧着酒壶,三脚两步的从里面奔出,送到他们桌上,一面陪笑道:“三位客官,真对不住,今晚小店里多蒙客人照顾,小老儿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怠慢了三位……”

坐在里首的汉子,敢情就是方才吆喝的那人,一把接过了酒壶,不耐的道:“别噜嗦了,去,去。”酒馆老板那敢多说,连声应「是」,后退不迭

那汉子替坐在横头和对面两人面前海碗里倒满了酒,然后也给自己倒满了酒,用三个指头夹起酒碗,咕嘟嘟的喝了两口,拿眼望望坐在他对面的汉子。他对面是一个面上有白麻子的汉子,敢情是他们三人中的老大,朝里首汉子微微点了点头。

坐在里首的汉子倏地站了起来,一只右脚踏着板凳,目光一抬,目光落到两个布贩身上,冷冷的道:“二位是从西坝来的”

两个布贩听得机伶一颤,连忙双双站了起来,由矮胖的一个陪着笑脸道:“是……是的……,这……这位英雄……”

那汉子拦着道:“大爷叫白鼻狼白胜,不是什么英雄狗熊。”

“是,是……”矮胖布贩连声应是,结巴的道:“你老不是英雄,不是……”

白鼻狼道:“你们从淮北一路到江北,没人动你们一根毫毛,你们可知那是什么缘故”

矮胖布贩被问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道:“小的不……不知道。”

白鼻狼干笑一声,冷森的道:“你们要弄清楚,江淮地面上不靖,绝不会让两头肥羊跑了几百里路,连嗅都没有嗅你们一下的。”

矮胖布贩顺着应道:“是、是。”

白鼻狼大拇指朝白麻汉子一挑,随着又是嘿嘿两声干笑,道:“是咱们大哥麻面狼沈老大,老三断尾狼张超,和兄弟三个一路暗中保着你们下来的。”’

矮胖布贩听得十分感激,连连拱手道:“多蒙三位英雄暗中保护,在下兄弟万分感激……”

白鼻狼冷嘿一声道:“兄弟方才早已说过,咱们不是英雄,是狼,淮北三狼。”

矮胖布贩听得愈加吃惊,陪着笑道:“知道,知道,小的兄弟经常在大江南北走动,贩卖布匹,淮北三狼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他忽然跟那瘦个子布贩递了个眼色,两人翻起长袍,从腰间围着的钱袋里,掏摸了半天,才掏出五封银子,和大大小小的碎银,一齐放在桌上。

仍由矮胖布贩陪着笑道:“小的兄弟多蒙三位暗中相助,才能一路平安到达此地,这番隆情,小的兄弟无以报答,这是三百两银子,给三位聊壮行色,喝杯水酒……”白鼻狼两只包满红丝的眼睛,望着他没有作声。

矮胖布贩脸色尴尬,肌肉好像冻结住了,笑得十分勉强,打着躬,陪笑道:“这点区区之数,实在不成敬意,只能给三位喝杯水酒……”

白鼻狼拿起喝剩的小半碗酒,随手往矮胖布贩脸上泼去,他手势自然而轻松,好像表演一般,泼得矮胖布贩一脸水淋淋的俱是黄汤,然后得意大笑起来。矮胖布贩被他笑得毛骨惊然,也忘了脸上湿漉漉的酒水,眯着两条眼缝,又惊又怕,望着白鼻狼,不由自主往后退下了一步,屏住唿吸,几乎连大气都不敢透出来。

白鼻狼笑声一住,目光更冷,锋利得像刀一般,盯住在矮胖布贩脸上,嘿然道:“淮北三狼一路护送你们到瓜州,就是为了区区三百两银子”

矮胖布贩连着躬身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他直到此时,才敢用手抹了把脸。

“那很好。”白鼻狼一手托着下巴,冷冷的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大爷从淮北跟到此地,为的是你们两个身上的红货,这话够明白了吧”

矮胖布贩脸如土色,连连拱拱手道:“小的两个只是小本买卖……”

白鼻狼刷的一声从布囊中抽出一柄雪亮的钢刀,往桌上一搁,脸上也登时飞起了一片杀气,沉喝道:“大爷们没时间和你们穷蘑菇,你们只要说一句,要命还是要财”

矮胖布贩急得胖脸上有了汗珠,瞧着白鼻狼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这是要谋……谋财害命……”

那瘦高个子布贩连忙暗暗拉了他一把衣袖,低声道:“老二,别说啦,三位英雄跟了咱们三百里路,咱们的底细,人家自然全摸透了,好在这票红货,为数不多,总共也不过万把两银子,两淮地面上咱们经常要走,这次孝敬了他们,出门在外,多交几个朋友,也是好事,这叫做财去人安乐……”

淮北三狼原也只想在他们两人身上,弄个三五千两银子,这回听说有上万两银子,自然喜出望外。矮胖布贩只得点点头道:“老大既然说出来了,我何老二那有二话只是这趟淮北,咱们算是白跑了。”

瘦个子布贩道:“这也算不了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三位英雄高抬贵手,咱们不在瓜州赔上老命,已经够幸运了。”

白鼻狼嘿然笑道:“不错,咱们淮北三狼,做买卖一向没留过活口,不过你们两个还算识相,咱们也不妨破个例,就让你们活着回去。”

两个布贩犹如听了皇恩大赦,没口的称谢、这回可不敢怠慢,两人各自掀起长袍,从钱袋两边暗袋里掏摸了一阵,才颤抖着双手,各人掏出一大把珠宝,一串串的放到桌上。

白鼻狼久走江湖,两道眼光,比刀还锋利,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一堆珠宝,他们只是从钱袋两边的暗袋掏挖出来的,钱袋中间的一只大口袋,显然还装得鼓腾腾的,没掏出来。他看得只是暗暗冷笑,问道:“你们身上的红货,全在这里了”

矮胖布贩连连点头道:“是、是,全在这里了。”

白鼻狼打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伸手朝他钱袋中间一指,说道:“这里面是什么”

矮胖布贩脸色一变,打着躬,陪笑道:“不瞒你大英雄说,这是小的两人的血本……”

白鼻狼笑的很阴沉,冷嘿道:“你们这叫不见棺材不流泪,还不一起拿出来”

矮胖布贩望望瘦个子,为难的道:“老大,他们……这不是要了命么”

瘦个子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三位英雄既然要看,咱们还是拿出来的好。”

矮胖布贩愁眉苦脸的道:“但……但拿出来了,会要命的。”

白鼻狼狞笑道:“不拿出来,也会要命的。”

“是、是。”矮胖布贩口中应着,但应得有些无可奈何,右手掀起长袍,左手五指发颤,缓缓的朝钱袋中间伸去,一面望着瘦个子布贩,说道:“老大,还是你的先拿出来吧。”

瘦个子布贩动作较快,伸手一摸,就从钱袋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双手迅快打了开来,然后畏畏缩缩的走上一步,「笃」的一声,随手放到桌上,陪笑道;“小的身边只一对了。”布包很陈旧,里面包着的可并不是稀世珍宝,那是一对八寸来长的黑黝黝的铁笔。

白鼻狼脸色骤然一变,惊愕的道:“一对铁笔……”

矮胖布贩那双左手适时从钱袋中伸出,缓缓送到白鼻狼面前,眯着眼缝,陪笑道:“小的是五只钢爪,大英雄要不要”他就是不说,白鼻狼也看清楚了,矮胖布贩左手五个手指上,套着五只鹰爪似的钢指甲,爪头还隐隐泛着蓝光,分明淬过剧毒,这时他五指勾动,已经缓缓的送到白鼻狼胸口。

白鼻狼终究在江湖上闯荡了多年,就算没有见过听总听人说过,两人这一取出铁笔。钢爪,心头勐然一沉,不由沁出一身冷汗,口中嘶声道:“铁笔、钢爪,要命贩子。”

淮北三狼的老大麻面狼沈九,本来只是坐着喝酒,任由老二做买卖,这回他刚夹起一块豆腐干,送到嘴里。来不及嘴嚼,一口囫囵吞了下去,赶忙走上一步,朝两个布贩连连拱手道:“在下兄弟有眼无珠,不识二位侠驾,方才多有冒犯之处,还望二位大侠恕罪。”

矮胖布贩依然眯着眼缝,摇手笑道:“沈老大,你说得太客气了,咱们兄弟不是什么大侠,是贩子,要命贩子。”

麻面狼听他口气不对,心头禁不住直冒冷气,铁笔、钢爪,要命贩子,当然不是什么大侠,这两人一向在北方做买卖,心狠手辣。自己淮北三狼,比起人家来,只是他们脚底下的三只蚂蚁,人家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要了自己一条性命。

麻面狼沈九在淮北地面上,纵然小有名气,平日也算得是一方的蛇头,但此刻可顾不得许多了,突然双膝一届,跪了下去,口中说道:“二位大侠高抬贵手,小的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小的兄弟吧。”

矮胖布贩依然谄笑道:“三位大英雄这话就不对了,何老二方才不是说得很明白了么,这东西拿出来,会要命的,可是三位却非要咱们兄弟拿出来不可,咱们兄弟这两件家伙,出必伤人,如今这可如何是好”

麻面狼、白鼻狼、断尾狼口中齐声说道:“大侠饶命。”磕头像捣蒜一般。

矮胖布贩指指桌上珠宝,笑道;“看来三位大英雄是要命不要财了,何老二那就不客气先收起来了。”他把一大堆珠宝,一起收入钱袋之中。

瘦个子布贩敢情有些看不过去,转脸道:“老二,这样罢,凭这三块废料,也污了咱们兄弟的家伙,我看还是让他们自己了断,各断一掌,放他们走吧。”

矮胖布贩陪笑道:“你老大说出来的话,何老二几时还过价,只是便宜了这三条狼狗。”

瘦个子布贩喝道:“淮北三狼,你们听着,碰上要命贩子的人,可从没有过活口,李老大只是冲着你们方才答应让咱们活着离开这句话,现在也破例让你们活着回去,但每人都得留下一只手掌来,这话你们总听得懂吧”遇上要命贩子,没要去命,这已是天大的造化了。

麻面狼磕了两个头,道;“多谢两位大侠不杀之恩。”

只听酒馆老板「呵」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奔出来,双手连摇,说道:“客官慢来,这个使不得。”麻面狼钢刀将落未落,手势不觉为之一停。

酒馆老板接着陪笑道;“客官们原谅,小老儿在神前许过愿,手底从没流过血,就是小老儿卤的鸡鸭,都是人家杀好了,洗净了才送来的,这位客官,要自断手掌,那就得流血,所以小老儿斗胆,想请这位客官到店门外砍去,砍下手掌,血淋淋的,就不能再进入小店来了。”

胖矮布贩脸色微沉,说道:“掌柜的,这规矩是谁立的”

酒馆老板弯着腰,连连陪笑道:“小店的规矩,自然是小老儿立的了。”

瘦个子布贩双目之中闪过一丝异芒,忍不住问道:“若是客人们不遵守你的规矩呢”

酒馆老板浅笑道:“那怎么会呢不看佛面看金面,客官不看小老儿的面子,也得看在神的面上。”他说话之时,用手轻轻往里首抬了下。

里面是一道板壁,上面贴着一张被烟薰黑了的画像,画的是手执钢鞭,神态威勐的赵元坛,边上蹲一头黑虎。画像下面还放着一对铜制的烛台,和一具瓷香炉,这证明酒馆老板真还虔诚的供奉着神像,不然,他敢对要命贩子这样说话

瘦个子布贩连眼也没抬一下,自然也没看到板壁上贴着的神像,只是冷冷的道:“咱们在你店里了断过节,神也管得着么”

酒馆老板依然陪笑道:“客官们既然还在小店里,神自然管得着了。”就在此时,忽然听到有人「噗哧」轻笑出声。

这笑声一听就知发自女子,只有女子才会抿着嘴唇,发出噗妹的笑声来。酒馆里,只有一个女的,那自然是坐在中间右首桌上的那个单身女子了。笑声甫出,接着响起又娇又脆的声音,说道:“铁笔、钢爪,二位大侠,这么大的名气,自然见多识广了,怎么连人家老板供的是什么神,都认不出来么”你别看她青布包头,像个乡村女子,这一开口,光听她口气,就不大平凡。

瘦个子布贩铁笔李北)勐然抬头,目光掠过青衣女子,转到了里首的板壁中央。他原是久走江湖之人,经人拿话一点,立时想到了一位昔年名震江湖的人物黑虎神赵光斗,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双手抱拳,朝酒馆老板连连拱手道:“在下兄弟不知老人家就是黑虎神赵前辈,言语多有冒犯,还望前辈恕罪。”

酒馆老板听得一怔,连忙还礼道:“客官快别如此,小老儿供的是财神爷,还是今年年初五,送财神的送来的,小老儿就把它贴在上面,初一、十五、记得就上上香,这位财神爷可也真灵,今年小店卖酒生意,硬是比去年要好……”他咽了口口水,陪着笑,跨上一步,续道:“你老莫听那小娘子说笑,小老儿可不是什么黑虎神。”

铁笔李北魁那肯相信,回头朝淮北三狼喝道:“既是赵前辈开了金口,你们自断一掌的惩罚,也就免了,还不快滚”

淮北三狼连声应「是」,麻面狼身为老大,抱抱拳道:“多谢赵老爷子。”话声一落,三个人立即转身往外奔去。

坐在店堂角落里的褴楼小子,一直自顾自低头吃面,方才淮北三狼和要命贩子这场真真假假的精彩好戏,他连头都没抬过一下。这回淮北三狼一走,他也急着要走,放下面碗,从怀里掏出几文制钱,往桌上一放,急匆匆朝酒馆门外冲了出去。

酒馆老板盯了他一眼,摇摇头,从肩头取下抹布,收起面碗,自顾自抹着桌子,年纪老了,行动自然而然显得蹒跚。铁笔李北魁怎么也看不出这老头会有武功,会是昔年名震江湖的黑虎神赵光斗。本来嘛,仅凭人家供着一张财神爷的画像,就把人家认作黑虎神,岂不太牵强了

以铁笔钢爪要命贩子这块字号,说是看走了眼,错把冯京当马凉;传出江湖,更是笑话。因为李北魁话已出口,只好将错就错,放了淮北三狼;但他心中兀是有些嘀咕。趁酒馆老板正在抹桌之时,暗暗取了一小块鸡骨,用中指扣着,朝他后肩弹去。

他只是存心试试对方,出手当然不会太重,但弹出去的鸡骨,却甚是快速。那知酒馆老板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抹桌子也并不认真,只是马马虎虎的抹了一把,就算了事。李北魁弹出的一小块鸡骨堪堪射到,他已慢吞吞的转过身去,这一转身,鸡骨就顺着他肩头擦过,无声无息的落到地上。

酒馆老板浑是未觉,又把抹布往肩头一搭,独个儿往里行去。李北魁试了一手,依然没有试出结果来,心里越想越觉窝囊,不觉攒攒浓眉,望了他老二钢爪何伯通一眼。

何伯通对他老大的脾气,可摸得熟透熟透,酒馆老板既然不承认就是黑虎神,但这件事儿,可是坐在里首的小娘子说的。他缓缓站起身,蹩了过去,走近桌角,就眯着两条眼缝,笑了笑,拱手道:“这位小娘子请了。”

青衣女子一张黑里带俏的脸蛋,不禁一红,连忙欠了下身,娇声道:“不敢当、何爷找上奴家,想必有什么见教了”

何伯通真像个买卖人,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和气生财,十分随和依然拱着手说道:“在下兄弟一向都在北方,这次还是初到江淮,方才多承小娘子指点。”

青衣女子嫣然一笑道:“我也是从北方来的,所以方才一听到二位大侠的名号,就很熟悉,指点二字,奴家就担当不起,但这里老板供的是黑虎神赵元坛,奴家可早就认出来了。”她这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编贝的牙齿,配着她黑里俏的鹅蛋脸,就更显得妩媚动人。

何伯通精神一振,低声问道:“小娘子认识黑虎神赵光斗赵前辈,你说他就是这里的掌柜”

青衣女子抿抿嘴,嗤的轻笑道:“何爷缠夹到那里去了,奴家几时说过认识黑虎神来着”她眼波一熘,接着道:“奴家方才只当二位大侠没看清楚这里老板供的是赵财神爷,才出声提醒二位一句,可不知道江湖上也有一位赵财神爷。”赵光斗,外号黑虎神,并不是武财神,她不是江湖上人,难怪缠夹不清了。

但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她是在故意装傻,何伯通岂会看不出来口中呵呵一笑,问道:“小娘子从北方来,不知从前在那里听到过在下兄弟的贱号”

青衣女子笑了笑,指指身旁竹篮,说道:“奴家一向是在京里八大胡同卖花的。”京城八大胡同进出的人,龙蛇杂处,她听说过铁笔钢爪要命贩子的名头,那就并不稀奇了

何伯通问道:“小娘子往何处去”

卖花娘子瞟了他一眼,低着头道:“何爷这般追根问底,莫非怀疑奴家什么了,奴家老家住在扬州,这回是探望我娘来的。”

何伯通呵呵一笑道:“小娘子家在扬州,就用不着经过这里,对么”

卖花娘子笑容微敛,轻哼道:“何爷果真怀疑起奴家来了,我舅舅可住在镇江,奴家难得回来一次,去探望舅舅,这又那里不对了”

何伯通心中暗道:“这丫头口齿伶俐,看来并不简单。”心念方动,还没开口,突见一条人影,踉跄从门外奔入。这人虽然步履踉跄,但掀帘闪入,身法甚是快捷,人影一晃,已经奔到店堂里面。

他正是方才紧跟着淮北三狼身后出去的那个衣衫褴楼的黑小子。此时只见他左肩,右腿两处衣衫,已被锋利刀锋划破,鲜血还从他衣衫上不停的渗出。敢情和什么人经过一番搏斗,喘息未停,一脚走到角落上,一言不发,席地坐下,一手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倾出药粉,敷在伤口之上。

卖花娘子侧过脸去,俏声问道:“小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

黑小子爱理不理,伸手指指门外,说道:“你去问他们吧。”说完,缓缓的闭上眼睛。敢情他流血过多,急需休息,但这句「去问他们」,听得在坐的人,一头雾水,深感摸不着头脑。

就在此时,但见帘门掀处,淮北三狼你扶我,我扶你,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他们不但三柄钢刀,全都丢了,而且三个人全都衣衫割裂,浑身是血,每人身上几乎都有十来处刀伤,这一走进店堂,再也支持不住了,一个个往地上坐了下来

这一情形,不用说,准是那黑小子追出去向三人寻仇,在外面经过一场凶狠的拼搏,落了个两败俱伤。那黑小子年纪不大,能力搏淮北三狼,只要看三狼的伤势,比他要重得多,可见这小子手底下并不含煳。

卖花娘子俏生生的站起身来,攒攒柳眉。说道:“你们这是何苦呢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动刀子呢这般血淋淋的吓不吓人”

她俏目一转,又落到了矮胖布贩何伯通的身上,说道:“何爷,二位身上,大概不至于没带着刀创药吧,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快拿出来,奴家给他们上药。”

何伯通如奉纶音,连忙应道:“有,有。”忙不迭的从腰带钱袋里,掏出一个药瓶,双手递了过去。

卖花娘子接过药瓶,细心的替三人上了刀创药。要命贩子的刀创药,果然灵效,立时止住了血,自然也止住了痛。麻面狼望望卖花娘子,有气无力的道:“多……多谢……姑娘。

“不用谢。”卖花娘子声音娇柔,但埋怨着道;“瞧你们三个大男人,还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现在可好,四个人闹得血淋淋的两败俱伤,这有什么好”

“不,不是他……”麻面狼脸色苍白,忽然现出了惊怖之色,抬手指指门外,说道:“是……外面……”他似乎惊骇过度,说到外面,脸上肌肉就僵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铁笔李北魁突地站了起来,走近过去,问道:“外面什么”

麻面狼喘息道:“是,是……上死……神……”

李北魁问道:“你看到死神”

麻面狼道:“没……没有看到。”

李北魁道:“你们如何负伤的”

麻面狼稍微定了定神,说道:“刀,那是一柄没有人拿的刀。”

李北魁冷冷一晒道:“没有人拿的刀,也能伤人”

麻面狼连连点头道:“能、能,小的兄弟,就是被那把刀所伤。”

李北魁道:“那你们如何知道他是死神呢”

麻面狼脸上白麻子一阵轻微的抽搐,似是余怖犹存,想了想道:“那是飞刀出现之前时,有人说的。”

李北魁道:“他说了什么”

麻面狼道:“那声音很怪,好像在空中飘荡,忽东忽西,听不出来自何方,他说……他说……”

这回卖花娘子也急了,问道:“他说什么呢”

麻面狼道:“他说:死神所至,鸡犬不留……”

李北魁笑道:“好个鸡犬不留,在他刀下,连你淮北三狼只不过负了几处刀伤,还配称什么死神”

就在他话声甫落,只听酒馆门外传来一个低沉得有如幽灵般的声音,叫道:“李……北……魁……你……给……我……出……来……”

声音果然飘飘忽忽,而且有气无力,好像女巫叫魂一般,听来甚是阴森,使人不期而然打心底油生怖意。小酒馆里所有的人。都听得耸然动容,连那穿青衫的读书相公,也变了脸色。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是事实,谁也不能否认其事。

白鼻狼骇然道:“老大,是他。”

麻面狼身躯发颤,喃喃的道:“来了,来了。”

铁笔李北魁翻起长衫,重又取出方才已经收好了的一对铁笔,嗔目喝道:“何方朋友,装神作鬼,算得了什么”

那飘忽声音依然拖长着声调,阴森而缓慢的叫着:“李……北……魁……你……给……我……出……来……”

李北魁大笑道:“出来就出来,李老大难道还会怕你不成”

何伯通道:“老大……”

李北魁大声道:“走,老二,铁笔钢爪,纵横江湖,难道怕了区区装神弄鬼之人不成”双笔一分,大踏步朝门外走去。何伯通因老大走了出去,也只得跟了出去。

小酒馆里所有的人,目光几乎全跟着两人身影,朝门外投去。卖花娘子急忙过去,一手撩起布帘,挂到了帘钩之上,这一来,所有视线,就不至于被布帘挡住了。门外夜幕低垂,一片昏暗,较远之处,还是看不大清楚,大家只看到李北魁,何伯通两条人影,走出去数丈远近,还不见有何动静。

李北魁突然住足,大喝道:“李某已经出来了,尔是何人,还不现身与李某相见”他喝声极响,但那飘忽声音却阒然无声。

只听李北魁又大声道:“李某既然敢出来,岂是怕事之人”那飘忽声音依然阒然无声。

李北魁忽然狂笑道:“好,好,李某倒要瞧瞧阁下有些什么伎俩”他大踏步循着小街转了弯。

何伯通紧跟他身后,也转了弯,这一转弯,两个人的身形,就在夜色中消失。这一情形,又看得大家暗暗惊奇不止。大家没听到飘忽声音说话,只有李魁北一个人忽而大喝,自言自语的说了几句,就奔行而去,岂非是中了邪

淮北三狼虽然每人身上都有几处刀伤,但中的既非要害,流血已止,痛楚已失,也就挣扎着站了起来。只是锐气已失,垂头丧气各自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坐下。麻面狼伸手拿起酒碗,一声不响闷闷的喝了一大口酒。这时坐在角落里的黑小子,忽然睁开眼,说道:“他们跑不远的。”

卖花娘子眼角一熘,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黑小子两眼一翻,说道:“我自然知道。”

卖花娘子道:“那你倒说说看”她声音柔美,使人听了好像非回答不可。

黑小子看了她一眼,才道:“他们不让这里的人出去。”

坐在卖花娘子对面桌上的青衫相公一直没有开过口,这时忽然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卖花娘子轻轻的瞟了他一眼,好像心里在说:“你也说话了。”

黑小子耸耸肩道:“谁知道”

卖花娘子展齿一笑道:“你不是说你知道么”她笑的时候,就露出一排雪白如玉的牙齿,显得十分妩媚动人。

黑小子道:“我只知道他们不让这里的人出去,为什么,我怎么知道”正说之间,突听一阵「当」、「当」兵刃击撞之声,由远而近,传了进来。

黑小子忽然咧嘴一笑道:“他们被逼回来了。”卖花娘子举目望去,夜色之下,果见两条人影,正从小街转弯角上,缓缓往后退来。

追击过来的是一道矫着游龙的刀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盘空下击。两人奋力封架,还是抵挡不住,被逼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往酒馆门前退了回来。现在,大家都可以看到了,逼着铁笔、钢爪要命贩子来的,是一个瘦高人影,他和两人的距离,至少还在一二丈开外,但一道耀目刀光,却直在两人头顶盘旋。

李北魁一双铁笔,挥舞如飞,才勉强封住对方刀势,让何伯通先退,自己也慢慢的往后退来。那瘦高人影越逼越近,现在大家可以清楚了,这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双袖极为宽大,青面獠牙,貌相狰狞,一望而知他脸上戴着一个青铜面具。

卖花娘子低啊一声道:“他是虎伥敖无忌。”

青衫相公好奇的问道:“虎怅敖无忌是谁”

卖花娘子嫣然笑道:“他就是黑虎神手下的杀手。”

青衫相公听得好奇的道:“杀手,什么是杀手呢”

“啊哟。”卖花娘子轻轻白了他一眼,娇声道;“你这人,连杀手都不懂,杀手,就是专门替他主子杀人的人,现在总该懂了吧”

青衫相公被她说后俊脸一红,拱手道:“多承姑娘指教。”

何伯通已经退到酒馆门首,敢情大家都在睁大眼睛瞧着他们。铁笔钢爪要命贩子,在江湖上少说也闯荡了一、二十年,如果这样不堪一击,与淮北三狼又有什么分别,一、二十年的英名,岂非从此丢尽

他就因大家瞧着他们,这般狼狈的被逼回来,这台可坍不起,口中突然大喝一声,一团身形,疾发如鸟,左手一探,迎着那道刀光抓去。你别看他胖得臃肿不堪,这一跃当真捷如飞鸟。

这是拼命的举动,但他左手五指戴着钢爪,不惧刀得,这一着自然出乎瘦高黑衣人的意外,但听「嗒」的一声,正在盘空噼击的一柄飞刀,被他抓个正着,随着往下一沉。大家这才看清原来那柄飞刀柄上,连着一根极细的练子,发刀攻击,全由细索操纵。

瘦高黑衣人沉喝一声:“竖子找死。”左手大袖抬处,又有一道银虹,电射而出,朝抓住飞刀的何伯通当头噼落。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何伯通抓住飞刀,要落未落,身子还未落地,要待躲闪,也无法躲闪。李北魁没想到他老二会突然不顾一切,冒险去抓对方飞刀,看得心头不由大吃一惊,再待出手,已嫌不及。卖花娘子看得忍不住惊出啊声,就在这干钧一发之际,但听「当」的一声,噼向何伯通的飞刀,被震得向瘦高黑衣人倒飞回去。

瘦高黑衣人一下把飞刀收入袖中,尖喝道:“什么人”

只听一个苍劲声音说道:“老夫。”随着话声,但见一个青袍老人缓步走了过来。李北魁、何伯通趁机退下,他们两个同样衣襟割裂,有两三处刀伤,渗出血来。

瘦高黑衣人两道炯炯目光,直注对方,冷声道:“阁下如何称唿,阻挠在下行事,不觉多事么”

青袍人嘿然道:“老夫不想看到尔等在这里行凶。”

突听有人压低声音说道:“你老莫非是淮扬大侠浑老爷子”一条人影,宛如鬼魅一般,突然欺到青袍人身后,伸手之间,手掌轻悄无声,印上后心。

瘦高个子黑衣人同时怪笑一声,双抽一抖,从他大袖中飞出五六道刀光,朝青袍人当面电射袭到。这两人前后夹击,发动都快,青袍人双目乍睁,沉喝道:“鼠辈敢尔。”左手衣袖迎着飞刀挥出,同时连头也没回,右手往身后拍出一掌。

但听一阵呛呛轻响,他拂出的一记衣袖,把五六柄飞刀,一起卷飞出去。右手往后拍来的这一掌,虽然并未回头瞧上一眼,但却和欺到他身后的人,手掌迎个正着,「啪」的一声,双掌交击,把那人震退了两三步。方才酒馆中的人,听到这人口音,极似酒馆老板,几乎全都一怔,但这人身法极快,谁都没有看清。

此时施袭之人被人家一掌震得连退了两三步,这才看清他不是酒馆老板还有谁呢大家方才明明看到他回进后面去的,不知何时,他竟然已在酒馆外面了。卖花娘子轻哼一声道:“我早就疑心是他了,果然是虎爪孙。”

青衫相公发觉卖花娘子好像知道很多,偏头问道:“这酒馆老板叫虎爪孙”

卖花娘子面带娇笑,盈盈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他叫虎爪孙无害,是黑虎神的爪牙。江湖上为了方便,就顺口叫他虎爪孙了。”

青衫相公钦佩的道:“姑娘真是见闻渊博。”

卖花娘子黑里俏的脸上,微微一红,但却甚是得意,低声道:“哪里……”

虎怅敖无忌五口飞刀被青袍人一齐卷飞出去,楞了半晌,才道:“阁下好一手铁袖功,在下领教了。”

青袍人凝立在夜色之中,凛然道:“老夫要尔等立即离开此地。”

虎爪孙无害(酒馆老板)耸着双肩,陪着笑道:“恽大侠这话,岂不让在下二人为难么”

青袍人道:“你们可是作不了主这么说,你们主人大概也来了,他在那里”

虎爪孙无害陪笑道:“敝上就在附近,就在附近……”话声未落,突听一声刺耳的怪啸,从远处传了过来。

卖花娘子微微变色道:“快听,这是虎啸。”

青衫相公低声问道:“你说是黑虎神来了”

卖花娘子轻「嗯」了一声,说道:“快别多说。”啸声愈来愈近,也愈来愈响,大有风云丕变,群山相应之势。

啸声未绝,风声飒然,青袍人对面,已经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人。不用说他就是黑虎神赵光斗了,生相果然十分威勐。青袍人神态从容,缓缓说道:“赵兄也会在此,倒是出人意外之事。”

黑袍人略为抱拳,洪笑道:“恽兄多年不见,也会到这里来,兄弟同样深感意外。”

青袍人道:“赵兄纵容手下,在此行凶,浑某未敢苟同。”

黑袍人诧异的道:“兄弟并不知道。”他两道虎目,精光熠熠,朝虎爪孙无害,虎伥敖无忌二人投去,问道:“可有此事”

虎爪孙连忙欠着身道:“回主人的话,事情是这样,属下因今晚在小店饮酒的人,颇有可疑之处,所以暗中嘱咐敖兄,如有离店,就把他们逼回来,也好先了解这些人的身份和来意,当然不会伤他们性命。”

黑袍人口中「唔」了一声,回头朝青袍人道:“恽兄听清楚了,兄弟手下并无伤人之意。”

青袍人道:“如此甚好,赵兄现在可以带他们离开此地了。”

黑袍人脸上微有怒意,但瞬即隐去,沉声问道:“恽兄此话怎说”

青袍人平静的道:“淮扬地面上,不准有人行凶,赵兄最好带他二人离去。”

黑袍人听到这里,突然仰首狂笑一声道:“恽兄之意,是要兄弟离开江淮地面么”

青袍人道:“不错,赵兄带着两个满手血腥的人从江北到此,江淮人士自然不表欢迎了。”

黑袍人面现郁怒,沉嘿道:“兄弟尊重你挥兄是淮扬大侠,侠名久在江湖,但并不是惧惮你浑兄有什么惊人之艺,浑兄这话不嫌太过分了么”

青袍人冷然道:“这是淮扬地方人士的意思,赵兄如肯卖我浑某薄面,离开此地,大家不伤江湖道义,岂不是好”

“兄弟不走,就伤了江湖道义么”黑袍人昂首向天,徐徐说道:“浑兄如想保全你江淮大侠的令誉,那就少管兄弟的事。”

青袍人大笑道:“恽某非管不可。”

青衫相公微微沉吟道:“他们各不相让,不肯离开此地,莫非这里有什么事情”

他这句话说得极轻,但卖花娘子一双俏目只是注意着他,闻言轻嗯一声道:“自然有事了。”

青衫相公回首问道:“那是什么事情呢”

卖花娘子悄声道:“快别说话,我等会再告诉你。”

黑袍人也洪笑道:“很好,阁下尽管施为,兄弟都接下了。”

青袍人道:“赵兄可是想和恽某动手么”

黑袍人深沉的道:“这是咱们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青袍人道:“既然如此,赵兄清亮兵刃。”

黑袍人道:“兄弟就以双掌领教。”

青袍人道:“兄弟也以空手奉陪。”

黑袍人缓缓举起右掌,朝前拍去。他掌势发的极为缓慢,因此也没有强劲的掌风,随掌而出。青袍人同样极为沉着,黑袍人的手掌,缓慢的推到他身前尺许光景,他仍然凝土不动。黑袍人口中发出嘿的一声,掌声突然变快,疾拍而至。青袍人突然向左闪出,一下欺到黑袍人身侧,挥手一掌,斜拍而出。

黑袍人沉笑一声:“来得好。”右手回击一拿,向青袍人手掌迎去,左手五指半屈如钩,朝青袍人抓来。青袍人不敢轻视对方,左掌突收,右手使了一招「飞云出岫」,横格对方手腕。两人突然之间由慢而快,各出奇招,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拼搏,但见衣袂飞扬,人影交错,刹那之间,已经难分敌我。

虎伥敖无忌双目炯炯,只是注视着斗场上两人的动作。虎爪孙无害耸着肩膀,朝门口蹩了过来,满脸皱纹,堆起了笑容,说道:“诸位客官,小老儿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卖花娘子伸手把桌上一只竹篮移到了身边,说道:“你有什么话,那就快说咯。”

虎爪孙陪笑道:“小老儿想奉劝诸位一句,你们身在绝境,目前只有一条生路……”他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麻面狼问道:“什么生路”

虎爪孙依然陪着笑道:“愿降之人,可免一死。”黑小子冷冷哼了一声。

虎爪孙又道:“诸位可以看得出来,就凭淮扬大侠一个人,绝不是敝上的对手,诸位合起来,也挡不住敖老儿五把飞刀,死了岂不白死”

卖花娘子冷笑道:“虎爪孙,你不用说啦,姑娘不会上你的当。”

虎爪孙笑脸微敛,哼道:“小丫头,你有多少能耐,妇道人家,果真不知死活,你们除了投效敝上,还能生离此地”

卖花娘子披披嘴道:“这不用你管。”

说话之时,突听激战之中,有人哼了一声,交错人影,霍然分开。大家凝目看去,但见青袍人清癯的脸上,大有凝重之色,黑袍人更是目如铜铃,须发戟张,一袭黑袍拂拂自动,大有作势勐扑之势。显然两人在一轮快攻之中,遇上了险招,才各自分开。

只听黑袍人怪笑一声道:“浑兄「大拿云手」,果然不同凡响。”

青袍人道:“赵兄「虎风八式」,也着实精妙。”

黑袍人道:“恽兄过奖了。”右掌勾屈,斜噼过来。

青袍人大袖一挥,飞卷而出,一点袖角,由下而上,迎向黑袍人的脉腕。黑袍人很快收回右手,右足斜跨半步,左手依然勾屈如钩,虚虚一圈,突然抓向青袍人肩头「肩井穴」。青袍人同样右足斜跨,左手再挥,衣袖横卷过去。

这一番动手,情形和方才又是不同,两人举足不过半步,一个双手勾屈,状若虎爪,往往一发即收。一个双袖挥舞,气贯袖角,使的是「铁袖神功」。粗看起来,并没有方才打的激烈,但实则双方各自施展出看家本领,见招破招,一招出手,往往中十来招,谁也不肯把招使老,予对方以可乘之机。

这种打法,只要有一个稍露破绽,对方即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击败敌人。两人这样举手挥袖,比划了一阵,突听黑袍人口中发出一声怪啸,啸声乍起,双手当胸,五指箕张,作势欲扑。这一瞬间,只听他全身骨节,跟着发出一阵连珠般的暴响,一个人似乎比刚才高出了许多,一双手爪,色呈灰白。也比普通手掌,胀大了几乎一倍,洪笑道:“恽兄接我一爪。”一个虎跳,纵身扑起。

青袍人早就注意着他,心中暗道;“看情形,这是黑虎神生平绝技「黑虎毒爪」了。”心念一动,立即运起全身功力,蓄势以待,不等对方扑落,大喝一声,双袖陡然朝上扬起,挥了出去。双方这一击,几乎是各尽全力,但听一声裂帛似的巨响。

黑袍人扑到中途,全身如受重击,身形一震,倏然坠地,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青袍人同样问哼一声,像是力道使尽,上身摇晃,再也站不住桩,缓缓的后退了一步。这一击,黑袍人虽然后退两步,但他是扑起的人,身在半空,较为吃亏。

青袍人虽然只退后了一步,那是他双足站稳,以地对空,因此无论功力,双方仍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有输给谁。但两人在这一击之后,就各自缓缓阖上眼睛,在原地调气运功,再也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突听一个妇人声音喝道:“兰儿,干么躲在小酒馆里,还不出来。”

酒馆内卖花娘子听得精神一振,一下站了起来,急忙叫道:“娘……”

虎伥敖无忌喝道:“‘什么人”

那妇人声音道;“不用理他、你只管出来。”

卖花娘子一手抄起竹篮,喜孜孜的回过头去,朝青衫相公道:“我娘来了,你快跟我出去。”

青衫相公抬头道:“姑娘……”

卖花娘子急道:“唉,你这人,还不快走”伸手一把拉住青衫相公衣袖,急步朝外奔去。

只听虎伥敖无忌沉喝道:“你们走得了么”

虎爪孙无害大声道:“二位酒钱还没付呢。”

他们两人正待出手拦阻,蓦听那妇人声音尖笑道:“你们也没问问老娘是谁就想把我女儿留下来么”

卖花娘子拉着青衫相公冲出店门,但见一片细碎寒光,夹着洒洒之声,像风吹万点雨丝,从两人身边掠过,往后面飞洒出去。在两人身后,还有一条个子瘦小的人影,从两人中间钻了出去,快若脱弦之箭,一下就投入暗影之中,消失不见。

只听虎爪孙马上叫道:“天女散花,你是卖花婆竺三姑”

那妇人声音失声道;“你知道就好。”

卖花娘子拉着青衫相公冲出酒馆,一直奔出去数丈开外,才脚下一停,抬头叫道:“娘,你在那里呢”

那妇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说道:“娘还有事,你只管先走,哦,这小子是什么人”

卖花娘子依然拉着青衫相公衣袖没放,急道:“他……”她也并不知道他是谁,这叫她如何回答因此说了一个「他」字,底下的话就接不上来。

那妇人声音道:“不用说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吧。”

卖花娘子道:“娘,女儿到那里找你去呢”

那妇人声音催道;“不用找我,你们还不快走”

卖花娘子听她口气,心知情势紧急,不敢多问急忙转身道:“我们快些走路。”拉着青衫相公急急往镇外奔去。

两人一口气奔出去了十几里路,卖花娘子早已跑得气喘吁吁,黑里俏的脸上,也隐见汗珠,她脚下不觉一缓,放开了拉着的青衫相公衣袖,舒了口气,说道:“咱们在这里歇歇再走。”

青衫相公拱手作揖道:“多蒙姑娘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卖花娘子红馥馥的脸上,飞起一片盈盈笑意,盯着青衫相公,说道:“不用谢,我想问相公一句话。”

青衫相公道:“不知姑娘要问什么”

卖花娘子问道:“你会不会武功”

青衫相公道:“在下练过几年。”

卖花娘子嗔道:“好啊,你果然深藏不露,嘿,早知道你会武,何用我拉着你跑”

青衫相公道:“在下虽然练过几年武功,但从未和人动过手。”

卖花娘子披披嘴道:“只要看你跑了十几里路。气不喘,脸不红,一身轻功,分明还在我之上呢。”

青衫相公道:“姑娘夸奖,在下愧不敢当。”

卖花娘子看他举止斯文,不像江湖上人,忍不住斜睨着他,轻轻问道:“我还没请教相公贵姓呢。”

青衫相公道:“不敢,在下姓岳,贱字少俊,姑娘芳名是……”

卖花娘子忽然感到心头一阵狂跳,她在江湖上,从未红过脸,更没有一个男子会使她心跳的,这回却红着脸,低头道:“你没听见我娘叫我名字”

岳少俊道:“没有,那时我心里慌慌张张的,令堂说些什么,我都没有听见。”

卖花娘子噗哧笑出声来,抿抿嘴,说道:“没听见拉倒,我才不告诉你呢。”自顾自找了一块大石坐下。

岳少俊俊脸一热,嗫嚅的道:“姑娘请恕在下冒昧。”

卖花娘子嫣然一笑道:“瞧你,真像个书呆子,我只是逗着你玩的,我叫竺秋兰……”

岳少俊道:“原来是竺姑娘。”口中低低吟道:“纫秋兰以为佩。”一面抬头道:“姑娘这名字很美。”

竺秋兰听他赞美自己,心头一甜,脸上却红红的,秋波一转,瞟着他问道:“你方才说的什么”

岳少俊道:“那是楚词上的句子,是赞美秋兰,可以纫之为佩。”

竺秋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异样光采,展齿一笑道:“你在掉书本,我可听不懂。”她不待岳少俊说话,接着问道:“岳相公,你也是寻剑来的吧”

“寻剑”岳少俊望着她,怔道:“在下只是路过此地,没有赶上渡船,姑娘说的寻剑,是怎么一回事呢”

竺秋兰疑信参半,似笑非笑,斜睨着他道:“你会不是那么虎爪孙怎么会不肯放过你的呢”

岳少俊道:“在下真的不知道,不知姑娘能否明白见告”

竺秋兰移开了点身子,用手拍拍身边大石,说道:“你也坐下来,我再告诉你。”人家姑娘这般大方,岳少俊自然不好推托,就傍着她坐下。他出生诗礼之家,从未和女孩子有过接触,更从没和女孩子坐得如此近过,他感到心头一阵跳动,不觉微露局促之态。

好在夜色之下,竺秋兰也看不到他,只是幽幽的道:“到瓜州寻剑,目前已是江湖上轰传着的一件大事儿,岳相公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岳少俊道:“在下从未在江湖行走,也从没听人说起过,姑娘是否不相信”

“唔。”竺秋兰道:“我相信,事情是这样,嗯,这故事应该从宋朝高宗南渡说起……”

岳少俊道:“时间有这么久了”

竺秋兰轻「嗯」了声,接下去道:“瓜州运河分口处,叫做三叉河,附近有一条扬子桥。宋高宗南渡时,渡过此桥,金兵已经追踪而至,当时由民族英雄晏孝广和他的女儿晏贞姑娘保驾,和金国大军在扬子桥头激战!父女两人力战之下,杀死了数千金兵,才保全了宋高宗的安全,也因此才奠定了南宋的江山;但父女两人,终因众寡悬殊,力战而死,壮烈成仁……”

岳少俊问道:“这故事和寻剑有关”

“自然有关。”竺秋兰续道:“那晏贞使一手梨花枪,在千军万马之中,杀敌致果,就像摧枯拉朽,所向无敌,据说她临阵之时,左手还使一柄宝剑,叫做「吹金剑」,是用钢椰岛万年磁铁铸制而成。不仅坚逾精钢,锋利无匹,它最大的功用,就是能吸敌人的兵刃,晏贞姑娘左剑右枪,用剑引开敌人的兵刃,再用枪取敌,才能有辉煌的战绩,晏贞姑娘壮烈成仁之后,这柄剑据说就沉落在扬子桥下……”

她口气顿了顿,接道:“后人为了缅怀先烈,就叫它「贞姑剑」,直到最近,有一名渔人,就在桥下同起一柄古剑,不但毫不生锈,而且依然寒光照人,剑才出匣,就把渔船上所有的铁器,一股脑儿吸了过去,才知道这柄剑,就是传说中的「贞姑剑」了,这消息也就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了开去,于是也引起了江湖上许多人的觊觎纷纷赶到瓜州来,寻觅此剑。”

岳少俊道:“一柄能吸兵刃的剑,也没有什么,值得大家如此热烈追寻么”

竺秋生道:“这剑对武林中人用处可大呢,武林中人使的都是短兵器较多,只要右手长剑把敌人兵刃吸开,左手就可以取敌了。不仅如此,只要「贞姑剑」在手,就能吸取一丈以内的暗器,任何人也莫想暗器伤人。另外还有一种传说,用剑的人,功力愈高,吸力也愈强,还可以用本身内家真气,透过长剑,变为「灵磁真气」,可以在一二丈之外,吸取敌人手中兵刃,它有这许多好处,江湖上谁不垂涎”

岳少俊含笑道:“姑娘也是为此剑来的了”

竺秋兰道:“我只是好奇,想来瞧热闹罢了,江湖上有不少高手,闻风赶来瓜州,凭我这点能耐,那能和人家去争”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接口道:“姑娘这话,不是太自谦了么”

竺秋兰倏地回身喝道:“是什么人”

“当然是小老儿了。”暗影中人影一闪,走出来的正是酒馆老板——虎爪孙无害。

竺秋兰脸色一沉,冷冷的道:“你来作甚”

虎爪孙无害耸着双肩,笑嘻嘻的道:“敝主人知道姑娘是卖花婆竺三姑的令媛,才要小老儿专程赶来相请。”

“请我”竺秋兰奇道:“是黑虎神要你来请我的”

“当然,当然。”虎爪孙无害耸耸双肩,陪笑道:“不是敝主人有请,小老儿有几个脑袋,敢假传敝主人之命”

竺秋兰冷冷道:“他请我去作甚”

虎爪孙道:“这个小老儿就不知道了。”

竺秋兰道:“我不去。”

虎爪孙诌笑道:“小老儿奉上差遣,姑娘总不能不给小老儿一个面子吧”

竺秋兰道;“我说不去,就是不去。”

虎爪孙道:“姑娘如果不去,叫小老儿如何向敝上覆命呢”

竺秋兰一扭头道:“那是你的事。”

虎爪孙道:“小老儿既然来了,不把姑娘请去,这怎么成呢”

竺秋兰冷笑道:“你要把我怎样”她话声甫出,只见又有两条人影,一闪而出,逼近过来,那是一胖一瘦,铁笔、钢爪要命贩子,李北魁,何伯通二人。

竺秋兰目光一瞥,披披嘴道:“他们两个,大概已经投到你们主人手下了吧”

钢爪何伯通笑了笑:“正是,咱们兄弟多蒙孙老引进,现在就在敞主人手下当差。”

李北魁接口道:“敝主人请姑娘前去一见,又要孙老赶来相请,这是给姑娘天大的面子,依在下相劝,姑娘还是去的好。”

岳少俊一直没有开口,这时走上一步,接口道:“人家竺姑娘不愿意去,人各有志,你们岂能相强”

虎爪孙看看岳少俊,忽然诡笑道:“依小老儿看,竺姑娘二个人是不肯去的,那就由相公陪竺姑娘去走一趟吧。”

竺秋兰一下拦到岳少俊身前,说道:“岳相公,他们要找的是我,这不关你的事。”

虎爪孙道:“姑娘是答应去了”

竺秋兰道:“我不去。”她在说话之时,右手已经暗暗伸进了左手挽着的竹篮之中,竹篮上面,盖着一方花布,谁也不知道她篮中放着些什么

虎爪孙看了她一眼,阴森一笑道:“姑娘回答的如此坚决,那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

竺秋兰右手一抬,但听锵的一声,寒光闪处,从竹篮中抽出一支细长软剑,锋芒吞吐,一望即是一柄好剑。她手拿长剑,一手还挽着竹篮,冷然道:“虎爪孙,我不知道罚酒是怎样吃法,你划道吧。”

岳少俊道:“姑娘何必要和他们动刀剑呢”

竺秋兰娇嗔道:“啊哟,我的岳相公,人家已经找来了,还会放过我么”虎爪孙朝铁笔李北魁暗暗点了下头。

李北魁其实已把一对铁笔取了出来,这就举足跨上了一步,冷森一声道:“姑娘有意赐教,就由在下奉陪如何”

竺秋兰道:“你们三个一起上好了。”

李北魁豁然笑道:“对付你竺姑娘,李某一个人,已经绰绰有余了。”

竺秋兰唿道:“好,看剑。”话声有出,身形倏然一侧,刷的一声,细长软剑已挟着森森寒锋,斜刺而出。她出手奇快,手法精妙,又狠又准。

铁笔李北魁横跨一步,让过剑势,口中嘿道:“姑娘果然有一手。”他先前对这个卖花小娘子估价并不高,但此刻看了竺秋兰的出手一剑,不得不承认她剑上有相当功夫。口中说着,双笔一分,右笔顺势横点对方执剑手肘,这是一记应招,随着身形倏然朝右转进,左手铁笔快若掣电点向竺秋兰身后右肩。

竺秋兰赶紧回身发剑,剑身朝外撩出,但听「铮」的一声,撩是给她擦着了,只是她手中乃是一柄软剑,再则她内力也不如李北魁远甚,虽然借势让开卞铁笔,但一个人却被震得后退了两步。李北魁是何等人物,眼见竺秋兰被自己铁笔震出,不待她站稳,大喝一声,飞身挥笔攻去。

他双笔挥舞如飞,一连三招,把竺秋兰逼得连连后退,但竺秋兰也不是省油之灯,口中娇叱一声,立还颜色,手中软剑幻起一片晶莹之光,朝李北魁飞洒过去。岳少俊站在她边上,只是袖手旁观,他眉宇间,已经隐现焦灼之色,显然他是在替竺秋兰担心,但却帮不上忙的。

铁笔李北魁以一双铁笔享誉江湖,这一施展开来,就像点点冷雨,无孔不人,竺秋兰以一柄软剑,和他双笔拼斗,在数量上,就先吃了亏,以一敌二。何况李北魁使的是打穴手法,左右上下。全是他的笔影,你只要稍微露出一点破绽,他一点笔影,就会很快的乘隙而入。

一个人就是练剑数十年,也难免没有疏忽之处,一套剑法,就是完整得如武当「两仪剑法」,少林「达摩剑法」,也难免没有破绽之处。竺秋兰究竟是女孩儿家,限于天赋,时间一长,就渐渐落了下风,一支剑左撩右拨,大有应接不暇之势,这一来,自然就露出了空门。

铁笔李北魁口中「嘿」的一声,右笔疾划,一下撩开竺秋兰的长剑,左笔乘虚而入,一下点在她左肩「肩井穴」上。他出手虽轻,但「肩井穴」乃是十二要穴之一,竺秋兰只觉身如着电,肩头一麻,全身力道尽失,五指一松,软剑「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岳少俊看得心头大急,急步冲了上去,一问道:“竺姑娘,你怎么了”

虎爪孙回头朝钢爪何伯通呶呶嘴,意思是示意他:“把这小子也给拿下了。”

何伯通不用他明说,自然会意,立即一闪而出,拦在岳少俊面前,嘻嘻一笑道:“好个多情相公,你正该陪她一起去一趟才是……”话声中,正待探手朝他抓去。

他外号「钢爪」,是对敌之时以左手戴上特制淬毒钢爪而出名,但对付岳少俊这样一个读书相公,自然用不着戴上钢爪了。岳少俊看他拦着自己,不由心头一怒,剑眉挑处,朗喝道:“你拦住在下,意欲为何”

钢爪何伯通左手要伸未伸,和他目光一对,只觉岳少使双目之中,射出两道森寒如电光的目光,甚是低人,心头不期一怔,暗道:“这小子莫非身怀上乘内功”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出手。

岳少俊突然出手,一把扣住了何伯通的左手,口中喝道:“站开去。”一带一摔,把何伯通摔了一个筋斗,跌出去七八尺远。他此时心急竺秋兰安危,再也不去理会何伯通,一步跨到铁笔李北魁前面,凛然道;“你快放开竺姑娘。”

原来李北魁点了竺秋兰穴道,刚把她拿住,还不知道何伯通是被岳少俊摔出去的,闻言不觉笑道:“你想做什么”

岳少俊俯身从地上拾起竺秋兰的软剑,大声喝道;“在下要你放开竺姑娘。”他方才一时情急,无意之中使出师傅教他的一记手法,才把何伯通摔了出去.但他从未使过软剑,拿在手中,就像一条软软的死蛇。凭他,自然唬不住要命贩子老大李北魁。

钢爪何伯通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阴沟里翻船,被人家煳里煳涂的摔了一个筋斗,他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灰尘,一下掠到岳少俊身侧,阴笑道:“好小子,原来你还有两手。”这回他可没敢大意,左手一探,五指箕张,朝岳少俊手肘抓来。

他虽然没戴钢爪,但以「钢爪」出名的人,自然精擅擒拿手法,这一记要是给他抓上,纵不把你胳膊捏断,至少也会废了你这条手臂。岳少俊没待他抓到,倏地转过身去。左手反抓,一下就扣住了何泊通的左腕。这一记手法奇幻,快速已极。

何伯通本待抓人,不料反被人抓住,而且根本连人家如何出手,都没看清,心头勐然一惊,正待运劲翻起。岳少俊根本连想也没想,顺手往外摔出,何伯通一个臃肿身躯,又被他像草稿人一般,摔出去一丈来远。